“我希望自己酿造的是伟大的葡萄酒,而不是大的葡萄酒。”来自优曼尼罗驰酒厂(Umani Ronchi)的酿酒者米盖尔·波奈蒂(Michele Bernetti)话里藏话,他想表达的意思其实是——葡萄酒的风格并非越大越好,要能做到纤细、优雅、匀称才算得上理想。
二十多年前,波奈蒂从父亲手上拿到80公顷土地,之后花了十余年时间不断扩充疆域,直至今天拥有近200公顷、共计20个单一葡萄园。这些葡萄园多分布在亚得里亚海近海的山坡上。高海拔、凉爽多风、东南面向、贫瘠的土壤,是优先考虑的条件,而这样的考虑当然是有原因的。
“维蒂奇诺(Verdicchio)是一种很有生命力的葡萄,贫瘠的土地会带来很多益处,令果实产量更低,平衡性更好。凉爽的微气候有利于酸度的培养,而面朝东南的葡萄园则会获得更多的光照。阳光会驱散海边的晨雾。”
眼下,波奈蒂在意大利马尔凯(Marche)地区的影响力,就如同安杰罗·嘉雅(Angelo Gaja)在巴巴拉莱斯科(Barbaresco)。他对于葡萄酒风格的喜好,以及基于一种风格选择葡萄园、葡萄品种及酿造方式的务实态度,都使我想起了《圣罗伦佐手扎》中对于嘉雅其人的描写。“就跟人一样,冰箱里的食物越多,人就越胖”、“贫瘠的土地才是无价之宝”,书里有这么几句话。
嘉雅是当代意大利酒界的表率人物,他以自己的实力,证明了一位真正出色的酿造者不仅能够带领自己的团队取得成功,同时亦能够带领一个产区走上复兴之路。在上世纪80年代,嘉雅为巴巴拉莱斯科的内比奥罗赢得国际声誉之前,整个意大利只有巴罗罗(Barlolo)被认为是优质葡萄酒的产地,在初版《世界葡萄酒地图》中,意大利甚至被划入“南欧、东欧与地中海”一章笼统带过,篇幅占十四页。在灰暗的时代,在籍籍无名的产区,耕耘着籍籍无名的葡萄园,酿酒者在成功道路上遇到的阻力有多大,是可以想象的。
出于这一点,我颇能理解波奈蒂与他的父辈在90年代所作的努力,因为相较于巴巴拉莱斯科所处的北部菁华地带,马尔凯这个地名让人忍不住与“日常”、“平庸”、“不名一文”之类字眼画上等号。当地种植多年的葡萄品种,更不是内比奥罗那样有王者气质、适于陈年酿的红色品种,而是温和、中性的白色品种维蒂奇诺。
波奈蒂的做法既务实又冒险——他知道自己要什么,但目标很高,需要不断试错,才能构建出一种有地区代表性的风格。他花了两三年时间,模仿橙酒的做法,使用老藤维蒂奇诺果实进行带皮发酵,然而酒液因此变得厚重,最后不了了之。他还试过“还原酿酒”,在隔绝氧气的条件下,使用整株葡萄进行发酵,以便保护维蒂奇诺中的果香,取得了一些成果。在一次前往阿尔托·阿迪杰(Alto Adige)产区考察的途中,他发现到大桶的优点,终于才定下了旗舰酒Plenio的酿造方案,即同时使用法国小橡木桶、大桶与水泥窖,分开酿造、带酒泥陈年,装瓶前进行混调。其中,维蒂奇诺在水泥窖内待得时间最长,发酵加上带酒泥陈年的时间长达1年,口感清香,这部分酒液可以跟橡木桶内的陈年的柔润、有油质感的酒液作非常好的补充。
真正让酒厂名声大噪的,是红葡萄品种蒙特普恰诺(Montepulciano),自1994年开始,Cumaro和Pelago这两款使用大比例蒙特普恰诺酿造、未经过滤的红葡萄酒,陆续摘下了品醇客、大红虾等专业赛事的大奖。波奈蒂不吝向我透露了一小部分机密:仿效巴罗罗酿造内比奥罗的方式,在发酵结束后,可以让酒液留在发酵缸内数日,令顶盖(由果皮、果渣构成)沉降,得到品种特点突出、丹宁依旧纤细的酒液,用于混调。
对于酿造工艺的锱铢必较,还在其次。最震撼我的地方,在于获悉酿造者为了跨区作业的方便,使用三个不同的酒厂,分别进行发酵和陈年。从出产维蒂奇诺的葡萄园,到实际位于阿布罗佐(Abruzzo)的南面的物业,距离至多120公里,即1小时车程。但酿酒者却选择就近破皮、发酵、陈年。我知道在新旧世界的很多地方、很多酒厂都会跨区酿酒,葡萄果实运输过程中难免品质受损,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,但波奈蒂却斩钉截铁地称,“我不想浪费一个多小时在路上”。 |